金代初期黑龙江诗坛最著名的两位诗人

　　金王朝建国后定都黑龙江中部阿什河畔，称上京会宁府。在金代初期六十年间，黑龙江文坛兴起并长足发展，为金代北方中国百年间的文学繁荣兴盛奠定了基础。本文对金代初期东北文坛著名的诗人及他们作品的特点、形成原因等进行分析与阐述。

　　十世纪二、三十年代，在渤海国被契丹族辽王朝灭亡后，其统治中心的黑龙江省中部及东部广大地区的大批靺鞨人被迫南迁辽宁地区。从十世纪中后期，居住在今天黑龙江省中下游和乌苏里江下游地区的黑水靺鞨等部族日渐强大，逐步南移到牡丹江、松花江流域，成为史书上所说的与辽籍女真人相区别的生女真。十二世纪初，已由牡丹江流域移居松花江中游――按出虎水（既阿什河）流域的女真人完颜部，在首领阿骨打领导之下，起兵反抗契丹族辽王朝的残暴统治。经过短时间的战争，消灭了辽王朝在东北的军队，统一了东北。1115年，阿骨打在今天黑龙江省阿城县东南的白城称帝，建立金国，称白城为上京会宁府。从阿骨打起兵抗辽到1153年海陵王完颜亮迁都到燕京，在六十多年间，黑龙江省中部一直是金王朝的政治、经济、军事、文化中心。

　　金代初期的黑龙江地区诗坛与文学事业是非常兴盛的。它作为古代东北文学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可以说是继渤海文化之后的黑龙江与东北第二个文学兴旺发展时期。

　　从金太祖完颜阿骨打开始，太宗吴乞买（完颜晟）、熙宗完颜亶，以至第四个皇帝海陵王完颜亮，都十分重视“汉化”――即女真族向汉族学习，学习汉族先进的政治、文化和经济。他们对已有三四千年悠久历史的汉民族文化如饥似渴地学习，以至于全盘接受。为此金王朝采取了两条积极而卓有成效的措施：

　　一是要求女真族皇室贵族子弟，必须学习汉族文化。金朝统治者请汉族知识分子给女真子弟讲课授业。如建国初年时，太祖、太宗便让幼时的完颜亶等皇子皇孙拜汉人学者韩昉等为师，学习汉学、汉文化；南宋使者洪皓，在不肯降金之后便被扣留在黑龙江十多年。让他在冷山――据考证即黑龙江省五常县冲河乡的南北古城，教授女真族完颜氏子弟。这一措施有力地推动了女真族的汉化，使大批女真贵族子弟在较短时期内熟黯汉文化，进而造就了一批女真族文人。尤其是金熙宗完颜亶和海陵王完颜亮，对汉文化达到了醉心的程度，这和他们幼年起，便接受汉文化教育有密切关系。例如金熙宗“自为童时聪悟，适诸父南征中原，得燕人韩昉及中国儒士教之。后能赋诗染翰，雅歌儒服，分茶焚香，奕棋象戏，尽失女真故态矣。”他继位之后成为推行汉文化的急先锋，“视开国旧臣，则曰‘无知异狄！’及旧臣视之，则曰：‘宛然一汉户少年子也’。”他在天眷（其年号）年间大规模整齐制度、学习汉文化、重用汉族知识分子。从他留下的诗作来看，完全可以称得起女真族诗人。海陵王完颜亮更是代表性人物，他自幼接受由汉文化培养起来的母亲渤海王室之后大氏的教育，“幼时字勃烈汉，言其貌类汉儿”，少“而知（汉）书”，“嗜习经诗”。其诗词创作成就在整个金代文学中是十分突出的，影响很大。这在历代出身少数民族的帝王中少有可比肩者。世宗完颜亮雍、汉王完颜勗、陈王完颜希尹、大将纥石烈志宁（梁王宗弼即兀朮之婿）也都是女真族词人，留有作品。此外，留有诗词作品的金朝皇室贵族还有多人。

　　第二，金王朝积极收买、拢络知识分子，对东北和留在北方的汉族士大夫委以重任，如太宗和熙宗朝的丞相韩企先、蔡松年、重臣张浩、韩昉、张通古等人。对北宋和南宋使臣中的名士，则采取劝降和强行扣留等手段，使之为己所用。如南宋建炎元年使金的朱弁，被扣留达十五年之久。著名金代诗人吴激、宇文虚中、高士谈等，则被强行留在金朝做官。这两部分人对金代初期文化――黑龙江与东北古代文学的繁荣发展，作出了重大贡献。他们之中的许多人文学成就很高，有些是金代著名的诗人、文学家，对金代文学的发展起到奠基的作用，在我国古代文学史中也都占有一定地位。

　　在金代初期――东北黑龙江古代第二个文学发展期里，涌现了许多女真族和汉族诗人、文学家。可以认定生在黑龙江、长在黑龙江的有完颜亮、完颜亶、完颜雍，完颜希尹、纥石烈志宁；大部分时间在黑龙江渡过，在黑龙江创作大量作品的有蔡松年、吴激、宇文虚中、高士谈、蔡珪、张斛等人；在黑龙江生活了相当一段时间，并且在黑龙江写有作品传世的，有朱弁、洪皓、邢具瞻、王竞、赵佶、赵桓父子（北宋徽宗、钦宗，靖康二年被掳至黑龙江，九年后赵佶死于五国城――黑龙江省依兰县附近；赵桓随完颜亮迁都囚于燕京，数年后故去）、张中孚、刘仲尹、刘著、李晏等人。这一时期诗人之多、诗坛之盛、产生诗词作品数量之多，文学之繁荣，在古代东北或黑龙江是前所未有的，称得上是金代文学的鼎盛期之一。

　　在女真族诗人中，应首推金朝第四个皇帝海陵王完颜亮。完颜亮字元功，女真名迪右乃，是太祖阿骨打之孙，辽王完颜宗干第二子，母亲是渤海王室大氏之后。他生于1122年，死于1161年，仅活四十岁。如果从1153年他迁都关内计算，他在黑龙江生活三十余年，是个生在黑龙江长在黑龙江，名副其实的黑龙江人。早在幼年时，完颜亮在接受过汉族文化薰陶的母亲大氏教育下，学习汉文化，少年时已精通汉语，热爱汉族诗词艺术。后来作藩王，特别是推翻熙宗当了皇帝之后，积极推行女真族“汉化”政策，采取果断措施大规模地实行汉化改革，有力地推动了我国北方社会的发展。由于他杀掉金熙宗，自立为帝，以及为巩固统治、实行改革，镇压守旧贵族的反抗，急于统一全国大举进攻南宋，被他的继任者金世宗和后世史家贬斥为残暴无道。其实，仅从大力推行改革这一方面来说，便不失为中国古代一位有作为的人物。如果南征事成，统一实现，其历史功绩当在北魏孝文帝之上。而作为金初的杰出诗人、词人，我们更应予以充分肯定。

　　完颜亮的诗词作品应该是很多的。他的同时代人、岳飞之孙岳珂在其笔记著作《桯史》中专写一文，评述了完颜亮的几篇诗词作品，并写到：“余又尝问开禧（指完颜亮南侵时）降者，能咏忆尚多，不能尽识。观其所存，寓一二于十百。”岳珂作为其敌国文人，如此记载更是力证。只是由于推翻他的金世宗极力诋毁，完颜亮的诗词作品大多毁掉、失传。我们今天能看到的十来篇作品，也是因为其艺术成就很高、影响很大、广为流传，从而为岳珂的《桯史》等书收录。《桯史》收录完颜亮诗词作品最多，《归潜志》和《词统》也记录了他的部分作品的轶事。有的《词话》著作还对其诗词进行了品评。如《词苑丛谈》评其词《鹊桥仙•待月》云：“出语倔强，真真咄咄逼人。”其词云：

　　停杯不举，停歌不发，等候银蟾出海。不知何处片云来，做许大，通天障碍。虬髯捻断，星眸睁裂，唯恨剑锋不快。一挥截断紫云腰，仔细看，嫦娥体态。

　　此词写词人在海上待月的情景，其急不可待心情跃然纸上，气势咄咄逼人。而那含蕴其中待机伐宋、统一全国的勃勃雄心也昭然若揭。此词很可表现完颜亮词作的风格。《苑艺雌黄》曰：“金主亮，亦能词。其《待月•鹊桥仙》云云，俚而实豪。其《咏雪。昭君怨》云云，则又诡而有致矣。”，康熙御制的《全金诗》，把完颜亮青年时代的七律《过汝阴作》，列为全书之首。除上述有评的几篇外，他的作品还有七绝《驿竹》、《述怀》、《题岩松》、《题软屏》，以及词作《念奴娇》、《喜迁莺》等篇。总的来讲，完颜亮的诗词具有独特风格，这一点早为时人所肯定。如南宋人宇文懋昭在《大金国志》中说完颜亮“一咏一吟，冠绝当时”，可见在金代是深受赞赏的。他的诗词作品无无病呻吟之嫌，也不写儿女情长，都是用来直抒他的勃勃雄心和政治抱负的，因而文如其人，文字酣畅淋漓，豪放宏壮，气魄不凡，境界深远宏大。就艺术成就而言，不仅在整个一代金人诗词中是上乘的，同时也是苏辛豪放派词的继承者。而作为一个少数民族诗（词）人，对我国古代少数民族文学而言，，更应给以高度评价。

　　金代初期――十二世纪初期东北、黑龙江的诗人、词人，如前所述，一部分是被金王朝扣留的赵宋使臣，一部分是未随赵宋王朝南逃的旧臣或文人。他们在黑龙江生活，为金王朝服务，却同南迁的赵宋王朝保持着较深的感情上的联系。因而多数诗词作品都或多或少地流露出故国之思，以及仕金的矛盾痛苦心情，其中也有些表现了对家乡亲人的怀念之情。这种感情表现得真切、哀婉，加之许多篇章艺术技巧高超，因而感人至深，艺术感染力较强。自然，在他们的作品中，也不乏描写北方风情和同情劳苦人民之作，其人民性是显而易见的，应予肯定。

　　金初诗坛最著名、诗词成就最大的两位诗人吴激和蔡松年，都在黑龙江生活了很长时间（蔡则大半生），他们一生的主要创作活动是在东北进行的。两人皆工于诗词，齐名于世，当时有所谓“吴蔡体”之称，影响整个金代和全国后世元明诗词发展。

　　吴激（1090～1142）字彦高，号东山，北宋徽宗朝宰相吴栻之子，著名画家、书法家米芾之婿，建洲（福建建瓯）人。靖康末（1126年），奉使至金，来到上京会宁府，因知名被留，官翰林待制。皇统二年（1142年）出知深州，三日卒，算来他在黑龙江生活了十七年。有《东山集》传世。吴激工诗能文擅画，词风清婉，在黑龙江的诗词作品多怀乡忆旧之作。《春从天上来》词题即标明“会宁迂老姬，善鼓瑟，自言梨园旧籍，感而赋此。”《人月园》注明是“宴北人张侍御家有感”。二词都写在黑龙江――上京会宁府。其《人月园•宴北人张侍御家有感》云：

　　南朝千古伤心事，犹唱后庭花。旧时王谢，堂前燕子，飞向谁家。恍然一梦，仙肌胜雪，宫髻堆鸦。江州司马，青衫泪湿，同是天涯。

　　此词和《春从天上来》都是吴激在黑龙江的名作，它们都是借描写宋朝宫女被金兵掳掠到北方的遭遇，来悼念故国倾复，感伤自身流落异国他乡，寓意沉痛，感情深挚，凄婉感人。《风流子》一词有“年芳但如雾，镜发已成霜”句，为时人与后世称赏。范文白赞此词云：“曲律悲凉，不止属对之工也。”吴激的诗作很多，《中州集》收有廿五首，大部写在黑龙江，多抒发怀乡忆旧之情。也有一些篇章如《岁暮江南四忆》和《晚春怀言寄燕中知旧》等篇章，艺术性较强，诗风明炽朴实，生动自然。吴诗有些名句流传很广，后人每每称道。

　　蔡松年（1107－1159），字伯坚，随父蔡靖入仕金朝。初任真定府判官，不久升为朝官，后官至右丞相，封卫国公，是“归顺之臣”的代表人物。晚年自号潇闲老人，五十三岁时离开黑龙江（上京会宁府），随海陵王迁燕京，他的大半生是在黑龙江渡过的。蔡松年工诗，文笔雅洁，风格清丽。亦工词，与吴激齐名，在北方影响也很大。元好问说：“百年以来，乐府推伯坚与吴彦高（激）。有《明秀集》传世。”《全金词》辑录其词八十六篇，名列前茅，可见创作丰富。他身居要位，一生荣显，作品多赠答奉和以及寿颂之作。但晚年的作品中也流露出对故国家乡的怀恋和仕金的悔恨之情，向往早日归隐，过徜徉林泉、笑傲诗酒的闲散生活。总的来说，蔡松年的作品很少反映社会生活，缺乏积极意义。但由于他才情健富，诗词造诣很高，加之生性豪放，而其词又多长词，热情洋溢，豪壮超逸，因此具有一种雄健的阳刚之美，得苏东坡、辛稼轩词之神韵。如《念奴娇》一词，不但追和苏轼赤壁怀古词原韵，其雄浑豪放气度也颇相似，深为时人称道。其词云：

　　离骚痛饮，笑人生佳处，能消何物。皇甫当年成底事，空想岩岩玉壁。五亩苍烟，一丘寒碧，岁晚忧风雪。西州扶病，至今悲感前杰。

　　我梦卜筑萧闲，觉来岩桂，十里幽香发。嵬隗胸中冰与炭，一酌春风都灭。胜日神交，悠然得意，遗恨无毫发。古今同致，永和徒记日月。

　　这首词豪放而深沉，颇似苏东坡赤壁怀古词。蔡松年有些写景咏物和男女恋情的诗词，不乏新颖独到的构思和生动鲜明的形象。如《鹧鸪天•赏荷》，字面上无一“荷”字，通篇用比兴手法，以“胭脂肤瘦”和“翡翠盘高”拟荷花荷叶，生动形象而又别致新鲜。王若虚《滹南诗话》评曰“潇闲《乐善堂赏荷花》词云：‘胭脂肤瘦熏沉水，翡翠盘高走夜见，’世多称之。”

　　宇文虚中（1079――1146），字叔通，成都人。大观（北宋徽宗年号）进士、仕宋官至资政殿大学士。建炎二年（1128）使金被迫降服，官翰林学士承旨，掌辞命，封河内府开国公。他虽然被金太宗吴乞买奉为国师，备受礼迂，但始终不忘故国。金熙宗皇统六年（1146年）由于秦桧的出卖，谋复宋室的计划失败，与另一著名诗人高士谈等被处死，在黑龙江生活十八年之久。《全金词》收其词作二篇，《中州集》录其诗五十首。他的作品多追怀故国、感慨身世遭际之作，写得慷慨激愤，情深意切，感人至深。他的诗词创作对这一时期的诗坛影响很大，是金代，也是金代初期东北与黑龙江的主要文学家之一，是我国古代重要诗人之一。

　　在金初的近半个世纪里，黑龙江诗人、词人云集，诗词作品收获十分丰富。重要的文学诗人，除上述几位以外，还有高士谈、张斛等人。朱弁、洪皓作为南宋使臣，都在黑龙江生活了十多年。虽然他们后来回到江南，但他们传世的许多作品都是在黑龙江创作的。如洪皓的《江城梅花引》四阙，写在冷山，由东北传至江南，广为抄传，几成轰动。北宋词人赵佶（北宋徽宗皇帝）一生写了许多诗词，但尤以北狩囚于依兰――五国城时写作的《燕山亭见杏花作》最佳，成为他诗词创作的高峰。他的另一名篇《媚眼儿》也写在五国城，情极凄婉，哀伤动人，艺术感染力颇强。

　　此外，这一时期的重大文学收获之一，是洪皓在东北社会黑龙江地区生活多年，对北方生活――风土民情体察入微，回到江南写作了我国第一部记述东北――黑龙江自然风光和风土民情的记事体散文作品《松漠记闻》。这部散文作品真实地表现了古代东北、黑龙江的风貌，并记载了一些自渤海时期以来的传闻轶事，具有重要的史料价值，十分珍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