绥芬河的老房子 很“式子”

　　用我们东北话说，绥芬河很“式子”。“式子”就是设计建设合理，看起来整齐漂亮的意思。实际上绥芬河是个小小的山城，又是边疆重镇，自带一种非常特别的味道，你在牡丹江地区找不到另一个相似的地方。这就让它有了独特性，很适合一个人走一走，看一看。

　　我对绥芬河印象最深的还是那几处老房子。绥芬河的东正教堂在一个高岗上，有几十级台阶通向它塔楼下面的大门。塔楼有着很丰富的造型，但也许并非有所旁骛，它一直向着上苍伸展，力图无比接近主，而留给我们这些局外人当文物欣赏，只能算作它的“副”作用吧。那时是早晨，星期五，但教堂门大开，有几个信徒聚在一起（全是女人），将额头抵在自己张开的双手心里祷告。有一个人却远离了她们，向着不同的方向独自祷告。我于是多看了她几眼，但是，如果看不到人的脸，就什么也看不到了。

　　教堂比较大，比较老，它1913年建成，至少是我在牡丹江地区所见最大最古老的教堂吧。此时不见神职人员。我顺着木椅之间的窄道走到前面去，在一侧窄长窗户的窗台上，发现一张落了灰尘的打印纸，是一张带简谱的歌片，题目似乎叫做：神啊，开路。我看到简谱上的音符大都是整拍子，而且每小节里音符的变化也很少，知道它的旋律一定是非常单纯简洁和悠长的，马上联想起多年前去海参崴时曾参观过的东正教堂。那时候唱诗班正在引吭高歌，大抵也有这支圣歌吧？教堂很小，但金碧辉煌，而神父身穿华美的圣礼服主持仪式，整个场景极为庄重。我想到这儿，忽然就觉得此时此刻，那种庄严的仪式感重现了，整个人一下子庄重了起来。我其实一点不懂宗教也没想弄懂，但绥芬河东正教堂的凝重庄严的气氛，会让一个心事重重的游客沉淀下来，乐意在那优美的穹顶下想一些高尚的事情。用时下的话说，应该属于治愈系。

　　绥芬河还有一处叫做“大白楼”的地方，也是俄罗斯建筑，建于1903年，该建筑建筑为长方形二层圈楼，正门进入后，直对楼中天井，两侧为楼梯。楼梯木制的，古朴大方。一百多年过去了，这座白楼依然呈现出优雅的品质，靠近它就被它的美吸引。它曾经是铁路公寓，现在是中共六大纪念馆。党的”六大“闭幕后，周恩来、邓颖超、李立三、蔡畅等五十名代表就是从绥芬河回国的，他们就住在大白楼。纪念馆的筹建负责人是我们的朋友吴林，这位前党史办主任给我们当了解说员，我们自然把展览之外的故事都听了个尽兴。结果大家全都在心海中泛起历史的沧桑感。这个纪念馆重点筹备期只有三个月，收藏了很多珍贵的历史文物。在我看来，吴林的任务是不可能完成的。吴林无数次往返北京、绥芬河、莫斯科和圣彼得堡之间，他最终创造了奇迹，按时开幕，代价是把自己的胆留给了北京协和医院。的确令人钦佩的勇气和能力。

　　绥芬河老火车站很有特色，为现存的中东铁路遗存中唯一珍贵的室内大跨度钢梁屋架站舍。这个百年火车站的确有很多历史承载，周恩来、邓颖超、李大钊、马骏等在此过往。我来过几次绥芬河了，很奇怪的是从未想过认真看一下这个老房子，这次千万不能错过了。火车站室内宽敞明亮，门窗厚重，浮雕和墙裙都非常华贵，有浓郁的俄罗斯风情。是呀，俄罗斯风情。这三处老房子都是俄罗斯建筑，我有时候看着它们或者它们的某一个部分拖下长长的阴郁影子的时候，也会有另一种情感漫上心怀，除了它们承载的历史沧桑感，还有一种似乎说不清楚的感怀。而当我站在边境观景台上眺望国界那边的时候，那个感怀就变得无比清晰了。想到契诃夫《萨哈林游记》记载，在库页岛，俄罗斯人杀死一个中国人就像打死一只狗。当然契诃夫是带着超越种族的伟大作家的良知叙述这件事的，但是，没谁会因为这种良知而宽宥邪恶，无论是当初还是现在。有时候我都悲哀地想，我们似乎都是幸存者的后代，却从某种角度看也并非是幸运的人，大有可耻可悲可怒之处了……我觉得这个恰恰是我们要去看看绥芬河的另一个理由，而且一定要带上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