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杰忠，第一个“逛冰城”的人走了

　　“虎口”仅剩“遐想”，“电梯”再无“奇遇”

　　时光穿越回30年前，翻开1987年央视春晚的节目单，你会惊讶那一年诞生了如此多的经典相声：笑林、李国盛的《学播音》，侯耀文、石富宽的《打岔》，马季和冯巩、刘伟众徒弟的《五官争功》，还有姜昆、唐杰忠的《虎口遐想》。这些年，马季、侯耀文、笑林已先后离世，6月18日，又传来“笑佛”唐杰忠因胃癌病逝的消息，享年85岁。

　　1932年，唐杰忠出生在北京，早年在沈阳学习相声，后来师从相声大王刘宝瑞。1959年，唐杰忠被选送到中央广播说唱团进修，1974年开始与马季搭档，合作演出了《友谊颂》《新桃花源记》《海燕》《高原彩虹》等相声，蜚声全国。1985年起，唐杰忠与姜昆合作表演的《虎口遐想》《电梯奇遇》等都是观众对相声最美好的记忆。而对于哈尔滨人来说，唐杰忠更是亲如家人，因为“冰城”这个称呼，最早就是唐杰忠和马季共同“发明”的。

　　唐杰忠曾经“逛冰城”

　　唐杰忠与哈尔滨的缘分，要从38年前中央电视台拍摄的电视片说起。

　　本报记者了解到，上世纪初，哈尔滨就有“冰上运动之城”的美号；上世纪60年代，哈尔滨冰灯游园会的兴起，让“冰”逐渐成了城市特色。1979年1月6日，相声演员马季、唐杰忠应央视之邀来到哈尔滨拍摄电视片《逛冰城》。影片中，马季扮演从未到过哈尔滨的多嘴多舌的人，唐杰忠则是“哈尔滨通”。俩人把哈尔滨的风土人情、地域特色一顿白话，更是第一次给哈尔滨冠以“冰城”的小名。如今这个“小名”伴随哈尔滨已近40年。

　　1979年除夕当天，哈尔滨日报刊登了《逛冰城》的剧本，上面是这么说的——首都机场开往哈尔滨的班机隆隆发动，正待起飞。旅客中急匆匆跑出两个人。一胖一瘦，胖的圆圆的红脸膛，浓眉大眼；瘦的面庞白晰，身材细长。他俩汗流满面，兴冲冲登上飞机舷梯，在机舱门口，被女服务员拦住。女服务员一看，认识，便说:“马季？”“是我。”马季笑眯眯地回答。“到哪去？”“冰城。”

　　女服务员以为听错了，追问:“是兴城吧？”瘦长个的同志（唐杰忠）赶快上前解释：“马季说的对，我们是去哈尔滨逛‘冰城’。”

　　不觉间飞机已临哈尔滨的上空，唐杰忠兴冲冲地指着窗外说，“那是中山路，那是学府路，那是松花江……”突然，马季高喊：“哎呀，怎么一片白呀？”唐杰忠吓唬道“冰城最大的特点就是冷。大概零下三、四十度吧，告诉你，到时可别摸鼻子，一摸就掉；也别拨拉耳朵，一拨拉也掉，唾沫一出口就要冻成冰块！”

　　与冰城人结下不解之缘

　　电视片《逛冰城》播出后的几十年，唐杰忠多次来冰城参与演出，还在冰城举办过自传《笑佛唐杰忠》的签售会。哈尔滨籍曲艺人士师胜杰、刘彤、王殿云、刘流都与唐杰忠缘分匪浅。

　　1997年、1998年，家乡相声演员刘流与唐杰忠搭档登上央视春晚。18日晚上，刚进家门的刘流得知老搭档唐杰忠病逝的消息，一时有点反应不过来：“他（唐杰忠）生前我爱跟他开玩笑，总是老头老头地喊他，他脾气特别好。80年代我就认识老头了，那时候我20岁出头，是央视相声大赛的选手，老头是评委。那次比赛我演完节目评委没说话，我心里挺忐忑，结果在后台就撞上他了，这是我俩第一次见面，那时候他还挺瘦，不是后来大家熟悉的圆圆的胖胖的形象。他过来跟我说，‘节目挺好！挺新鲜！’我老开心了。”

　　刘流说：“1997年春节晚会之后，我俩还一起去香港演出，那时候香港马上要回归了，我俩整天呆在一起，我发现老头人特别好相处。”

　　刘流回忆，“2012年还是2013年的时候，老头还主动给我打电话，问我忙啥呢，说北京太热了！我当时就乐了，‘嘎哈直说呗，是不是想来哈尔滨避暑？’他哈哈大笑，‘对，我就是这个意思。’那段时间我俩没事儿就去太阳岛还有江边溜达溜达，特别开心。”

　　老友说，他从来不争功

　　著名曲艺创作家赵连甲今年已经82岁高龄，他和马季、唐杰忠有着四五十年的交情。他回忆说：“我们一起下过干校，关系老好了。”赵连甲告诉本报记者：“马季去世时，我给唐杰忠打电话，大哭了一场。如今唐杰忠也走了，我不知道给谁打电话哭了。”

　　唐杰忠的作品很深入生活，赵连甲觉得，除了嘴上功夫，更重要的是“腿上”的功夫。“他早年从东北到了北京，一直跟随解放军部队打到广州，后来又到过海南岛，我前几年给他算过，除了没去过西藏，天南海北哪儿他都去过，而且他生病前，七八十岁了还在各处跑。他的作品，是两条腿跑出来的，能不受观众喜欢吗？”

　　赵连甲说，老一辈相声艺术家们的风格都是长在身上的。“像侯宝林先生是学者风范，马季是满面笑容，唐杰忠也人称‘笑佛’，李文华一副老妈妈的样子，一出场就让人觉得亲切。而且那个年代一个段子一个样儿，比如唐杰忠和马季的《友谊颂》，唐杰忠在里面说的可都是真英语，在当时了不得，别的演员说不了那么利索。还有他说的广东话，没有一个人能学过他。”

　　赵连甲感慨，“唐杰忠生前总说自己如何沾马季的光，其实我跟马季一直拿他当老大哥，他是个相声胚子，也是个领导胚子。而且他热情，组织能力也强，大事小情都得靠他。”本报记者了解到，唐杰忠曾多年在中国广播艺术团担任办公室主任，演出队各种各样的活动安排，无论大事小事、正事杂事，唐杰忠准是站在最前边的。赵连甲说：“他来团里之后，一心想说相声，但组织有意把他当干部培养的。他心里不高兴，又不敢说，那时候各个团都是这样。到了1974年之后，才跟马季合作了《友谊颂》《高原彩虹》这些作品。可是创作作品的时候都有唐杰忠，但是作品发表了，节目单上要印名字了，就没有唐杰忠名字了，他不让印，从来不争功。”

　　徒弟忆，他真的是“笑佛”

　　在曲艺界，唐杰忠一直有提携晚辈、宽厚待人的好口碑。唐杰忠生前收了26个徒弟。著名相声演员周炜也曾是唐杰忠的徒弟，但唐杰忠觉得姜昆的形象、风格更适合周炜，就主动“穿针引线”，把周炜介绍到姜昆门下。赵连甲说，“说起来，在相声界，唐杰忠比姜昆要高一辈，他这样做，大家都很佩服。”唐杰忠比搭档姜昆大18岁，晚年时无法胜任高强度的外地演出，他担心自己会拖姜昆的后腿，主动给姜昆推荐了年轻的戴志诚。

　　1988年，刘全刚和李建华、李金祥一块儿拜唐杰忠为师，他对本报记者说：“我那会儿从广州军区战士杂技团曲艺队转业回来，师父也在广州军区待过，就一块儿拜师了。师父为人特别和蔼，他没有门户之见，不管是谁的徒弟，像冯巩、刘伟是马季老师的徒弟，他也教。他没事就爱在后台看你演出，他很少整段儿、整段儿地教你，而是在一些小地方提醒你，潜移默化地去影响你。”

　　徒弟李金祥回忆：“30年前，我和师父一起来哈尔滨演出。他痛风犯了，脚肿到走不了道，平时穿42码的鞋，后来我买了一双46码的布鞋，师父才勉强能穿。师父生前去演出，总是自己订机票、火车票，他总念叨自己最想要一个秘书，结果发现没有比自己还细心的秘书了。”

　　刘全刚说：“师父胃癌发现到现在已经三年了，我们几个徒弟建了个微信群，随时能知道师父的状况，他最近病危三五次了，但每次都能坚持过去。平常也乐观，我们逗他开心，给他起了个外号叫‘唐坚挺’。但这次没能挺过来，前两天大出血之后就补血，后来昏迷了一天就走了。”

　　一个时代结束了

　　有人说，唐杰忠去世，不能用“一个时代结束了”来形容，因为相声时代早就结束了。

　　在这个浮躁的社会，想做“逗哏”的太多，而心甘情愿一生做“捧哏”的太少，唐杰忠先生及其处的时代有太多“令人眷恋的东西”，比如淡泊名利的心态、守望相助的情怀、坦诚相待的修为和恪守底线的特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