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姐的女儿出世那年,我还年轻,看着这个小肉球球,只觉得好玩,肉球球居然还会打哈欠、打喷嚏,小嘴粉红。我正爱不释手,肉球球哭将起来,只见她紧闭双眼,扯开嗓子哭号,那声音简直比电钻、电锯还刺耳,明明什么都没发生,她却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真烦人,烦死个人。
肉球球一岁上下时的一个深夜,她突然的哭声把全家人从梦中惊起。给奶不要,给水摆手,直哭得人肝肠寸断。量体温正常,摸遍周身,都不见有痛点,她只管踢腿伸手,哭个不休,她爸她妈行将崩溃,只差和她一样痛哭流涕。我爸,也就是肉球球的外公只得把她接过去,抱在怀里。
一被拥在臂弯,她身子立刻向门的方向探,身体语言清晰可辨:出去玩。我们试着和肉球球做思想工作:白天再玩,现在是凌晨两点。可肉球球哪里管这些?只是固执地手指门口,哭得越来越悲凄。万般无奈之下,外公只得抱着她在楼梯上上下下,拍着哄着,一层层的路灯应声而亮,又应声而熄。
那一晚,不知坑了多少邻居。
折腾了至少一小时,才声渐不闻哭渐消,可把外公累坏了吧?外公抱着肉球球,在客厅里踱着步,脸上带着温柔笑意,轻轻地说:“被抱抱,一定很舒服。”
肉球球伏在外公怀里,头抵在他肩上,用睡姿表示:同意。
我的女儿小年,比肉球球小十岁。谢天谢地,这样的夜间版大闹天宫,不曾上演。
这些年,家中人丁稀少,所以我们抱小年的时候不太多,并且老早就跟她说:“姥姥腰不好。”那时我妈已年届七十,经不起劳累。
她才两岁多的时候,我们带她出门,她就会说:“年年不走,妈妈抱;姥姥走,姥姥把车(婴儿车)。”我先是把她竖着抱,体力不支后,把她横过来,她说:“妈妈,我像是在天上睡觉。”于是我又试着把她夹在腋下。总之,就是变着法儿让身体各部分均匀受力。
她再大一些的时候,我们就千方百计给她灌输自力更生的理念:“年年,我们是大宝宝了,不要人抱。”有时候她坐在路边的石墩上哭闹:“累、脚疼,不不。”我勉为其难抱她起来。
她其实是个乖孩子,抱不了几步——往往是到最近的电线杆或者广告牌,就说:“放我下来,就到这里。”抱是很珍贵的事物,如同糖,她早知道不可多吃,于是只追求偶尔的一甜,片刻被抱的愉悦。
昨天,她要求在电脑上看绘本故事,我为她设置好,就去了厨房,结果她跑到厨房门口喊我:“妈妈,来和我一起看。”我犹豫一下:算了,饭晚点儿吃也不会死。
我坐在电脑椅上,她立刻蹭上来,偎我腿上,在我与键盘之间的小小空当里存身。她乐滋滋地说:“我就喜欢挤在妈妈这里看。”
我忍不住,伸出手来环住她。恍惚间仿佛听见:“被抱抱,一定很舒服。”
这一生,我见过很多人,明知道是一场爱断情伤,却不能自抑地飞蛾扑火。
每一桩事物都有价钱,可悲的是,这价格永远随行就市,水涨船高。
这世上唯一的免费拥抱,大概就是来自家人吧。也许我给小年的拥抱,很不够。但我必须保存体力,来陪她至少半生。
我拥着小年,想起我爸当年抱着肉球球上楼下楼的样子。那年,他快六十。在小年出生四年之前,他去世了。
本文摘自《孩子,谢谢你选我做妈妈》作者叶倾城 由磨铁文化授权选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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